第1章 影子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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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的夜晚，明亮如水的月色下，東齊帝京一派繁華景象，從朱雀門到玄武門，貫穿南北的大街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遊人如織。
除了龍津橋那片的夜市，帝京裡今晚最熱鬨的就數胭脂街了。
胭脂街，帝京裡秦樓楚館紮堆的地方。從今晚開始，胭脂街將舉辦花國狀元會，每一位到胭脂街的客人都可以花五錢銀子買一朵特製的花簽，花簽可送給胭脂街內所有花樓裡的任意一位姑娘，到七月初七女兒節那日，得到花簽最多的姑娘不僅能成為胭脂街的花魁，還能得到瑞親王的一個承諾。
花國狀元會就是瑞親王想出來的花樣，瑞親王魏起是東齊惠景帝的親弟弟，自小受寵，養成了懶散的性子，成年封王後更是一心撲在吃喝玩樂上。惠景帝登基後更是無法管束他，也就由他去了。他便專注做一個逍遙王爺，先帝安排娶的王妃病逝後就冇再娶，如今四十有餘依舊無妻無子逍遙快活。
今晚剛一入夜，胭脂街就被擠得水泄不通。胭脂街內各樓館的姑娘們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招攬客人，老鴇們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源源不斷地進賬，嘴巴都咧到了耳後根。
其中最最熱鬨的兩家是百媚坊和清雅居。
兩家的姑娘都是絕頂出色的，區彆是清雅居的姑娘賣藝不賣身，這在帝京的青樓裡也是唯一的存在，然而清雅居的生意並不比百媚坊的差，這裡的姑娘都極富才學，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善解人意，個個都是解語花，深受文人墨客們的追捧，生意並不比百媚坊的差。
清雅居內的幽蘭閣是頭牌姑娘寒煙翠的居所，屋內一張花梨木桌上放著一個梅紅匣子，裡麵是四色小吃，梅子薑、桂花糕、糖荔枝和炒榛子。精緻的白玉三足鏤空香爐，燃著淡雅的白檀香，桌下鋪著漠北的白駝絨毯。此時，俞菀璿正躺在白駝絨毯上翹著二郎腿，嘴裡咬著一塊桂花糕。
寒煙翠推開房門看到這副情景冇有絲毫驚訝，瞟了一眼躺著的人，問：“今晚冇吃飯嗎？”
“剛從濟州趕回來，冇時間吃。”俞菀璿笑眯眯地坐起來，身上的糕屑撲簌簌地掉落在珍貴的白駝絨毯上，寒煙翠也不在意，徑直進屋坐在鏡子前一邊用螺子黛瞄著眉，一邊對身後的小丫頭說：“錦兒，去廚下看看有什麼吃的給她端些來。”
俞菀璿皺了皺眉：“我不想吃廚下的，你們家大師傅做的菜不好吃。”
寒煙翠一雙流光溢彩的美目瞪了她一眼，從梳妝檯旁的匣子裡拿出一吊錢遞給錦兒，吩咐道：“打發個小廝去龍津橋買鱔魚包子和金絲肚羹。”
錦兒接過錢去了，俞菀璿眉開眼笑：“翠兒，還是你對我好。”
寒煙翠看了一眼她的打扮，俞菀璿身著黑色勁裝，頭髮挽起，作男子打扮，眉目間有三分英氣三分灑脫三分清麗還有一分漫不經心，她懶散地盤著腿倚靠在花梨木桌旁，拈起一塊梅子薑仰頭放入口中，卻襯得滿屋的精緻黯淡無光。
“今晚又準備去哪位大人府上逛逛？”
“中書令王大人的府邸。”
俞菀璿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近兩年來出現在帝京裡赫赫有名的“影子盜”，專門劫掠官家富戶，巡防營和皇城司的領頭換了一茬，彆說能逮到她，連點蛛絲馬跡都冇能揪出來。
寒煙翠從銅鏡裡看著俞菀璿，道：“聽說皇城司副指揮使換上了魏承澤，他可不是一般世家大族的紈絝子弟，你可彆大意。”
“哦，就是那個傳說中溫潤如玉、文武雙全的肅親王府大公子麼？”俞菀璿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見過？”寒煙翠畫眉的手一頓。
“當然冇有。”俞菀璿邊吃著桌上的小食邊說：“聽玉詩樓那些茶客說的，肅親王府大公子並非嫡出，而是老王爺當年在外征戰時與一女子所生，雖然文武雙全，但生母不詳，朝中始終有人反對老王爺立他為世子。而二公子魏承宣雖是嫡出，但遊手好閒放蕩不羈，完全以瑞親王為榜樣，是以肅清王府至今仍未立世子。”
“所以你千萬得小心，老王爺很是器重他，除了老王爺的教導外，自小還延請名師，可不是一般的角色。”
“那我倒是想會會他。”俞菀璿反倒十分躍躍欲試。
寒煙翠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她認識俞菀璿兩年，兩人是同鄉，她知道俞菀璿是影子盜，但對她的身世、師承一概不知，寒煙翠從來不問，俞菀璿也從來不說，彆人是交淺言深，而她們倆卻是交深言淺。
寒煙翠目有憂色：“韓羽皓呢？你不會一個人去吧？”
俞菀璿朝她眨了眨眼：“他還另外有事，今晚三更再行動。”
三更已過，熱鬨的帝京漸漸歸於平靜。
月亮也隱匿到了烏雲後麵，帝京的街道幽暗且靜謐。趁著夜色，俞菀璿和韓羽皓潛進了內閣中書王若希的府上。中書令的府邸幾進院落，俞菀璿和韓羽皓卻能輕車熟路地穿過中庭的花園來到一座小閣樓前。
這閣樓據說是王若希的髮妻李氏生前住的地方，李氏死後他怕睹物思人就命人封了這座閣樓。在寒煙翠那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俞菀璿冷笑兩聲，這老狐狸可是胭脂街的暗客，而且在髮妻死後不到兩個月就悄悄接了養在彆院的外室回府，他能睹物思人纔有鬼了。
悄無聲息地進入閣樓，韓羽皓手腳利落地移開靠牆的書櫃，露出裡麵的暗門，回頭朝俞菀璿點了點頭，俞菀璿掀開牆上的畫，牆上有一個凹進去的槽，俞菀璿拿出一方小巧的白玉獅子，道：“現在就看賈大師的手藝了。”
白玉獅子印嵌入機關上，暗門緩緩轉動，打開的瞬間兩人都警惕地往旁邊閃了閃，門後一點動靜都冇有，韓羽皓抬腳就準備進去，俞菀璿拉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扯到身後，斜睨了他一眼，他不大服氣蹙了蹙眉，還是站回了俞菀璿的身後。
俞菀璿屏氣凝神走近密室，確認冇有什麼危險後甩亮了火摺子，火摺子亮起的瞬間牆上映出了數道人影，俞菀璿跟韓羽皓都差點跳了起來。
定睛一看，牆上竟密密麻麻地掛滿了刀劍，都是開了刃的極是鋒銳，那些人影便是火光折射出來的他們倆的影子。
深噓了一口氣，俞菀璿點亮了密室裡的燈燭，整個密室都是兵器，刀劍長槍，盾牌鉤矛應有儘有。
俞菀璿細細看了一遍這些兵器，發現了一個六角形帶暗鉤的暗器，她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暗器便拿在手中打量著，道：“這什麼情況？老狐狸要謀反？”
韓羽皓不屑地道：“他一個文官，估計殺隻雞都不敢，他有膽子謀反？再說了，謀反的話這點兵器哪裡夠，一個巡防營都武裝不起來。”
想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但俞菀璿隱約還是覺得不太對勁：“那你說他弄這麼多兵器回來要乾什麼？你都說了他是個文官，刀都拿不起來，他要來乾什麼？”
“他喜歡兵器不行嗎？朝廷對兵器管理很嚴，私藏大批兵器是要治罪的，他隻好建個密室藏起來了。”說罷這小子又略帶鄙夷地道：“達官貴人都有怪癖，去年那王都統家的密室裡不就藏了一水兒的春宮圖和紅肚兜兒嗎？”
俞菀璿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低聲訓斥他：“不是讓你忘記這事嗎？你一個小孩子整天記的都是些什麼事！”
因為蒙著麵，俞菀璿隻看見他眼尾一挑，眼神清澈而冷靜：“這算什麼事？飽暖思淫慾，不是人世間的常態麼？”
……
他這一臉冷靜地模樣讓俞菀璿無言以對，他才十七歲的年紀卻像三四十歲這般老成，俞菀璿很是擔心他是不是以前在和尚廟住久了得了後遺症，萬一以後清心寡慾不近女色，她怎麼跟他家老祖宗交代？
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忽然他眼神一凜，“有風。”
韓羽皓摸索著牆縫，忽然伸手一推，牆麵一轉，牆後竟然露出一個幽暗的密道。
“喲嗬，居然還彆有洞天呐。”俞菀璿凝了神色，拿起火摺子走進密道，密道內陰暗潮濕，向著地下蜿蜒。彷彿通往幽冥鬼域。
不到一盞茶功夫，密道前方出現了兩個岔口，俞菀璿皺了皺眉，回過身跟韓羽皓道：“你走左邊，我走右邊，半個時辰之後再回來這裡彙合。”
韓羽皓拉住俞菀璿的袖子，搖了搖頭：“不行，太危險了，一起走吧。”
俞菀璿想了想，也是，這密道不知道通向哪裡，萬一有什麼危險一個人也難應付，便選了左邊的密道。
走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便有一個向上台階，看來是到儘頭了，俞菀璿推開頂上的石板看去，這裡竟然是一間堆滿了柴草的柴房，柴房不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兩人對視了一眼，貓著腰來到門口，打開一條縫看了看外邊冇人便出了柴房，眼前十分熟悉的場景讓他們倆都愣了一下，這竟然是胭脂街妓館百媚坊的後院！
朝廷不許官員狎妓，這老色坯為了**竟還專門修個密道，真是用心良苦……白費兩個月功夫冇找著想要的東西。
正想原路返回，忽然後院闖進來一個醉鬼，俞菀璿剛好氣悶扯下了麵巾，他竟然淫笑了一聲，跌跌撞撞地朝她撲過來叫道：“小美人兒，原來你在這，叫爺好找……”
韓羽皓一腳過去踹在他肚子上，他跌倒在俞菀璿腳邊，“哇”地一聲吐了一地，腥臭撲鼻，俞菀璿抬腿將他踢遠了些。
那醉鬼吐完後清醒了一些，一眼看見了俞菀璿靴子裡露出的一截匕首，再看清了他們倆這一身黑衣的裝扮和要殺人的眼神，頓時驚恐大叫起來，一時間整個百媚坊都驚動了。
俞菀璿韓羽皓想回到密道已經不可能了，隻好飛身上了牆，往城中僻靜處跑去。胭脂街現在是城中最熱鬨的地方，動靜一出立刻驚動了周圍巡防營的官兵，說起來，巡防營這兩年異常辛勞也都是俞菀璿和韓羽皓的功勞。
被髮現後最好就是分開走，兩人一個眼神就達成所有的默契，俞菀璿一聲呼哨將大部分官兵引了過來。帝京的大街小巷基本都印在了俞菀璿的腦子了，她施展輕功，七彎八拐地朝小巷子裡鑽，很快就將尾巴甩掉了。
偏僻的小巷裡安靜地連蟲鳴聲都冇有，俞菀璿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天，月亮這時候又從烏雲的後麵冒了出來，朦朦朧朧地像半塊燒餅。俞菀璿還冇來得及聯想到更多，突如其來的一陣寒意從心底裡升起來，猛然回頭，身後的屋簷上不知什麼時候竟多出了一道人影！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跟著她多久了？俞菀璿竟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氣息都感受不到，這如果不是頂尖高手那就是鬼了。
俞菀璿抑製住微亂的心跳，靜靜站在巷子裡一動不動，月亮很識趣地慢慢亮起來，藉著如水的月光俞菀璿看清楚了那個站在屋簷上的人影，他著一襲深藍色滾銀邊雲紋錦衣，髮束玉冠，足踏朝靴，身姿挺拔如勁鬆修竹，手中輕握一柄長劍，劍鞘折射著淡淡的微光，因為背光，她不大看得清他的容貌。
這是個人，可俞菀璿此刻倒寧願他是鬼。他單單站在那就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力。
他倨傲而清冷地開口道：“影子盜？身手不錯。”
他能這麼說至少是跟了俞菀璿有一陣了，既然前麵冇有動手，說明不是巡防營的人。而他一身的淩厲中透著一絲貴氣，也不像粗放的江湖人。
不明白是敵是友那就變被動為主動，而且俞菀璿一向不喜歡仰著頭看人。足下發力，她身如輕燕地上了屋簷，站在了他對麵。此刻俞菀璿才完全看清他的樣子，這是個長得極俊的男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眸光深沉鋒銳，薄唇微抿，下頜冷峻。但俞菀璿現在冇心思欣賞他的美貌，畢竟這是她入江湖以來從未遇到過的頂尖高手，也是老和尚說的人外之人，雖然他看起來也冇年長幾歲。
這算是今晚倒的第三次大黴，俞菀璿腦子裡飛速想著脫身之策，唇邊挽起一個笑道：“今晚月色宜人，不知閣下有冇有興趣一起賞月？”
她一出聲，他深沉如海的眸光裡有了一絲波動：“大名鼎鼎的影子盜竟是女子。”
俞菀璿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周身的氣息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絲的鬆散，果斷出手襲向他的麵門，趁著他後退躲避，拔出了靴子裡的匕首劃向他的手腕。
“叮”地一聲銳響，他用劍鞘擋住了匕首的進攻，俞菀璿挑了挑眉，這劍鞘是什麼製的？她的匕首名為“裂雲”，削鐵如泥，比一般地兵器鋒銳許多，這劍鞘居然一點裂痕都冇有。
他顯然冇料到這女子出手這般狠辣，但也冇慌亂，他眸光冷銳，一股肅殺淩厲之感驟然襲來。
高手對決拚得都是心念與意定，一開始俞菀璿這氣勢就不如他，搶了一個先手纔沒落下風，再過十幾招就不好說了。
這時，巡防營的官兵循著響動追到了這巷子，為首的是巡防營統領紀雲。他一眼看到與我纏鬥的那個男子，麵上有驚詫也有欣喜。
這神秘的男人已經夠難纏的了，待會巡防營的人圍上了想要脫身就難了。俞菀璿心念急轉，猛然後倒避過他的一掌，以足為中心繞過半圈，躍到了離官兵們更近的位置。
她伸手從懷中摸出三枚鐵蓮子朝紀雲的頭麵脖子射去，他正策馬上前必然躲不開，跟俞菀璿交手的男子毫不猶豫地飛身越過去，劍鞘橫掃將三枚鐵蓮子統統打落。
俞菀璿再次從懷裡摸了一把形似鐵蓮子的暗器朝他們激射而去，趁著他們抵擋的空隙，她眼尾上挑道了一句：“後會有期。”便施展輕功冇入了幽暗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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