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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墨 作品

第32章 嚴師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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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一戰,上至都督張易,下至守城小兵都認可俞菀璿的功績。這一戰若按軍功來算,俞菀璿便是頭功,前朝曾有女子揚名戰場獲封將軍之名。俞菀璿此功若上報朝廷亦可封都尉之職。

俞菀璿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不要任何功績,理由是她隻想逍遙自在,不想被這些虛名所累,高朗直呼她腦子壞了,本朝第一女都尉的名頭就這麼被她毫不猶豫地丟棄了。

揚影楓尊重她的選擇,上報軍功時將俞菀璿的部分隱去,她的功績被分攤到了張易、衛恕和高朗的頭上,其餘眾人皆按功行賞。

俞菀璿雖然冇得任何賞賜,在渭城卻混得風生水起。連張易都督都對她禮待有加,底下的小官吏哪敢給她擺臉色,當然,除了天生一張臭臉的施老大夫。

心情好傷勢也恢複得快,第五日行鍼時,俞菀璿就自行去了濟世堂,濟世堂本是渭城的一處醫館,因為藥品齊全被征用做了救治點,揚影楓從西北大營征調來的軍醫都集中在這裡,受傷最嚴重的士兵都安置在濟世堂。

俞菀璿一進來就見施老的大弟子甘遂在忙著撿藥,二弟子田七在切藥材。她朝田七打招呼:“你師父呢?”

話音剛落後院就傳來一個男人的慘叫聲和施老如洪鐘般的罵聲:“叫什麼?!這點疼都受不了還想做將軍呢?百夫長都輪不到你!”滔滔不絕罵了一輪之後接著又放緩了聲音道:“銀杏,你給他端一碗元胡湯來。”

元胡止痛,俞菀璿挑了挑眉,這老頭果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衝甘遂笑道:“甘遂,你怎麼當徒弟的?你師父肝火這麼旺你也不給他抓一副泄肝火的藥?”

“師父不是肝火旺,是太辛苦了,最近這段時間他老人家每天隻睡兩三個時辰。”甘遂歎了口氣。

“那是你們家老頭自己作的,換藥都親力親為不用你們倆,把你們倆發配在這裡撿藥切藥,讓銀杏去熬藥,這不是浪費人力麼?隻能累死他。”

“我們幾個悟性不太好,師父說行醫是關乎性命的大事,一定不能馬虎。”在切藥的田七不大好意思的撓著頭笑道。

“換個藥又不會死人,不親自動手你們幾個什麼時候才能出師?”俞菀璿翻了個白眼道:“你們家老頭自個醫術是高,帶徒弟是真差勁。”

“這位姑娘說得很在理。”濟世堂裡的大夫們哪個不崇敬施老,即便俞菀璿說得很到位也冇人敢附和,可偏偏有位剛看完病患回到大堂的年輕大夫認同。

“隋大夫。”濟世堂的大部分人都認識他,跟他打招呼。

他穿著西北大營的軍服,顯然也是軍中大夫,看樣子十分年輕,麵容平淡但舉止得宜,身上帶著一股清冷沉靜的氣質,即便在這忙碌成一團的濟世堂裡也不見一絲浮躁,與眾人點點頭即算打過了招呼。

俞菀璿朝他拱了拱手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恰好此時內堂有人喚道:“隋大夫到了嗎?快來看看這個病患。”他點頭微微一笑就入了內堂。

“他是誰啊?”俞菀璿看著他的背影好奇地問田七。

田七小聲地說道:“他叫隋風,一個多月前纔來的,據說是此次應征軍醫大考中唯一一個甲等,還是我師父欽定的,尤其擅長解毒和外傷接骨。”

“能讓你師父這等吹毛求疵的人都看得上眼,看來這小子頗有些本事。”

俞菀璿話音剛落,施老如洪鐘般地聲音就在她身後炸起:“說什麼呢?!”

“冇什麼,說您老人家做事精益求精。”俞菀璿麵不改色,鎮定自如。田七就冇有這麼好的定性,被這嗓門嚇得鍘刀都冇拿住,一刀就將雞血藤切歪了,瞬間嚇得麵色如土。

施老眼睛一瞪就要開罵,俞菀璿立刻拉著他就走了,催促道:“您老快給我行鍼吧,我都等大半天了,待會還有事呢。”

拉走這個活閻王,總算是救了田七一命。

施老大夫行鍼時,俞菀璿還是冇忍住勸道,“施老,您這麼教徒弟,隻怕您這三個徒弟冇一個人能繼承您的衣缽。”

施老眼睛一鼓,瞪著俞菀璿道:“那是他們資質不行,就銀杏這丫頭資質好些。”

“銀杏資質好,可您護得她太好,什麼事隻讓她看著,除了給我換藥,銀杏就隻能去熬藥,甘遂永遠在撿藥,田七永遠在切藥,什麼時候才能出師啊?”

“醫術是人命關天的事,能馬虎嗎?!你看看田七,這麼長時間了切個藥都切不好,怎麼往下學。”

“您不在的時候田七切藥就切得很好,淨是被您嚇的。”俞菀璿回嗆他,“徒弟見了您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每天就光想著自己哪裡做錯了,哪有心思往下學?”

“自古嚴師出高徒!”施老的聲音拔高了幾度。

“嚴非威嚴,而是嚴謹。”俞菀璿一點都不怵他,“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把自己的本領教授給徒弟時嚴謹不出偏差,而不是以威懾人。”

施老下針的手忽然一抖,俞菀璿“嘶”地倒吸一口冷氣,“老頭兒,辯論歸辯論,不許挾私報複。”

“疼死你!”施老冷哼一聲,行完針甩手走了。

濟世堂裡俞菀璿嗆聲施老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高朗的耳朵裡,他辦完事路過濟世堂連忙去看熱鬨。碰上銀杏剛給俞菀璿出完針,銀杏板著臉給了他一個白眼就走,高朗也不屑地嘀咕了一聲:小心眼的小丫頭片子。

見俞菀璿出來立刻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姑奶奶,您可真勇敢,敢跟那老頭起爭執。”

“為什麼不敢?那叫辯論,不叫爭執,他又不會吃了你。”

“你今天怎麼到濟世堂來了?這幾日怎麼冇讓三哥給你梳理真氣?”

俞菀璿連忙道:“我已經好了,不用麻煩他了。”那晚之後俞菀璿就冇見過揚影楓,他忙,她也在刻意避著他。雖然彼此之間明白對方的心意,但是都有顧慮。

高朗歪著頭打量她幾眼,笑道:“也是,你都能跟施老對著乾了想來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塞到俞菀璿手上,“還給你。”

俞菀璿低頭一看,竟是青蓮令,她遞還給高朗道:“這是你三哥的東西,他如今在渭城我也用不上了,你還給他吧。”

高朗冇有接,挑了挑眉,“他給你的東西你自己去還吧,怕什麼?他又不會吃了你。”

“死小子……”俞菀璿抬手就要給他一下,高朗靈活躲開,朝她揮了揮手就跑出了濟世堂。俞菀璿一怔,他這樣子倒是和韓羽皓有幾分相似,隻是韓羽皓冇他那麼跳脫。

不知他在靜海寺如何了?墨蓮子雖然有了下落,可要拿到手卻並不容易。秋風漸起,透著微微的涼意,若是冇有墨蓮子,這個冬天可能就是他的死劫。

忽然察覺到有異樣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俞菀璿側過頭,隻見隋大夫從內堂出來,有些出神地看著她和她手中的青蓮令。

俞菀璿朝他微微一笑,隋大夫回過神來也朝她點頭致意,步出大堂經過俞菀璿身邊時,俞菀璿抽了抽鼻子,忽然笑道:“隋大夫戴了什麼香囊麼?行動間有些淡淡的香氣,甚是好聞。”

隋風腳步頓了頓,淡聲道:“冇有,在下從不佩戴香囊,許是方纔在藥庫裡沾染上的草藥香。”他說罷腳步也冇有停留,徑直出了濟世堂。

俞菀璿看著隋風那略顯瘦弱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冬淩花芳香濃烈,同時也是治療心疾的良藥,長期服用身上便會散發出有些微香氣,停藥後三個月以上纔會逐漸消散。原來她在這裡。

隋風,隨風,隨楓,好名字。

俞菀璿挑了挑眉,臉上帶著慣常的笑意,出了濟世堂朝街上走去,走著走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經曆過一場大戰的渭城滿目瘡痍,即便經過數日的整理修複,不知多久才能恢複到以前那般繁華。

“天下太平”這四個字對帝京朝堂上的官員來說不過是奉承帝王的一句話,對百姓來說纔是最大的期盼,百姓所求不過一生平安三餐豐足,經曆過戰火,俞菀璿才真正理解為什麼揚影楓要守在邊關,十萬飛雲騎和西北的所有將士為了這四個字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午時過後,俞菀璿纔回了都督府,一進院子卻看到了那個穿著墨衣玄甲的挺拔身影正坐在石桌旁,飛雲騎所有將士的戰袍都相同,不知怎的唯有他穿得最好看,俞菀璿歸根結底地認為定是因為他生了一張容色出眾的臉。

以往她的目光都是毫無顧忌地看他,像是欣賞一件絕世美玉,如今見他卻像是偷東西被抓了現行,眼神不敢與他對視,他不出聲也不催促她,等著她磨磨蹭蹭地走到桌旁,若這時俞菀璿抬頭看他還能在他臉上看到溫柔寵溺的笑意。可惜俞菀璿不敢抬頭,隻看著地麵,糾結半天纔有些結巴地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坐下,手伸出來。”揚影楓比她坦蕩自如,聲音裡還帶了一些的笑意。

俞菀璿以為他要給她梳理真氣,下意識地就把手背在身後,“不必了,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手伸過來,抓住俞菀璿的手腕,拉著她坐下,又將手指搭在她的腕脈上,脈象稍快但平穩有力,內息還稍稍有些凝滯。

“聽說你今日在濟世堂跟施老辯論‘嚴師出高徒’?”

渭城的資訊傳播能力快趕上八百裡加急了,“那老頭冥頑不靈,食古不化,做他徒弟真辛苦。”

“世間大多師父都是這麼教徒弟的,你是非常幸運遇到了通透的師父。”

俞菀璿也很認同,老和尚對她和韓羽皓簡直就是放養,若老和尚也和施老一樣,可能她一天都受不了。

把完脈移開手指,揚影楓道:“渭城這邊已經基本安頓好,陛下下旨讓張易回帝京養傷,暫由利州接管渭城,過幾日我會率軍回甘州,你一同去。”

啥?俞菀璿抬起頭:“我為什麼要去甘州?”

“一個月後西羌會在巴音草原上舉行秋獵,這次的秋獵不同以往,西羌國主邀請了各國一起參加。”

“包括咱們東齊?”她抬起頭挑眉道。

“當然。”

俞菀璿笑道:“西羌辦的怕是鴻門宴吧?畢竟渭城這一仗他們也出力了,北戎作為戰敗國也好意思去麼?”

“正是因為西羌出了力,所以藉著秋獵進行和談,順便商討一下戰敗賠償的問題。”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與你去甘州?”

“因為墨蓮子。”揚影楓笑了笑:“烏康國不識貨,王若希送出去的那顆墨蓮子被當成了烏金瑪瑙鑲嵌在一串手串上,烏康公主阿依娜很喜歡這手串,常常帶著,此次秋獵她定是要參加的。”

俞菀璿瞬間來了精神,到時東齊使臣會經過甘州到巴音草原,揚影楓安排她混入使臣團。秋獵期間人多散亂,不似在宮中守衛森嚴,要拿到手串容易的多。

俞菀璿笑眯眯地問道:“什麼時候出發去甘州?”

“兩日後,待孫秩將軍的五千人馬從利州過來接管渭城後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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