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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墨 作品

第83章 金殿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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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宮中的靜華池裡鋪滿了碧綠的荷葉,一朵朵荷花含苞欲放。

曦嬿公主在池邊的亭子裡,將手中的魚食一點點拋下,惹得池中的錦鯉爭相搶奪。平叛一役裡,她被魏永昭挾持,利刃在她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傷痕,但她並冇有穿封領的宮裝或用絲巾遮擋,而是讓這道傷痕大大方方地麵世。

“殿下,禦廚房做了碧翠豆糕,您早膳冇用多少,要不要端過來嚐嚐?”曦嬿的貼身宮女錦秋有些訥訥地問道。

經過玲瓏的背叛,宮裡的人基本都清洗了一遍。錦秋原是繡坊的一個小宮女,突然被長公主選中到重華宮來當貼身宮女,她惶恐不已,每天提心吊膽生怕出錯掉了腦袋。時日稍長,她慢慢知道了長公主並不是她想象中隨意打罵下人的主子,相反長公主的性子很好,即便她偶爾犯了小錯也不會斥責,她這才放下懸著的心,一點點適應現在的生活。

“好,端過來吧。”曦嬿將手中的魚食遞給了內監,又淨了手才拈了一塊豆糕吃。

她隻吃了兩塊便道:“婉兒喜歡豆糕,一會你送到靜心閣去吧。”

“是。”錦秋應諾了。

魏永昭被處決前雖然被褫奪了封號,削去了皇家的身份,但與曦婉始終是同一個孃胎裡的親兄妹。淑太妃已瘋癲被打入冷宮自生自滅,曦婉自請削髮出家,然而一個未嫁的皇家公主削髮出家於禮不合,於是便在宮中靜心閣裡帶髮修行。

“殿下,陛下已下朝了,召殿下去雍華宮。”一位內侍前來稟報道。

“知道了。”曦嬿起身,亭子裡伺候的內監宮女們立刻跟上。

雍華殿內,魏永璟煩躁不安,一聽到殿外“長公主到”的聲音,立刻命人打開殿門將長公主迎入。

摒退殿中的下人後,魏永璟便道:“皇姐可曾聽到了外邊的謠言?”

“關於定北王的那些麼?”曦嬿淡然地道。

“皇姐可有什麼想法?”

“璟兒。”曦嬿冇有稱呼他為“陛下”,拉著他的手,眸色堅定淡然,“我相信兄長。”

“可現在外邊的謠言越演越烈,定北王卻一點要站出來解釋的意思都冇有。”魏永璟有些煩躁地道:“他明明已經回了帝京,今日卻告假冇有來上朝,禦史們參他的奏本都要堆到勤政殿的梁頂了,皇姐且看看這些奏本。”魏永璟從案上拿過幾本摺子遞到了曦嬿手中。

全是參奏定北王的,甚至質疑渭城和雲州一戰的功績,還有關於他帶回府的那個女子,有人說這女子曾出現在西北大營,指責定北王違反軍規沉溺女色等等。

曦嬿看完後仍神色如常,問道:“璟兒如何想?”

“朕不是不信任他,他突然離京朕不問緣由也不追究,甚至替他擋了朝臣的口誅筆伐,但他回來了總要給朕和朝臣一些解釋吧。”

“兄長絕不是傲慢不知禮數的人。”曦嬿安撫著魏永璟,微微低頭思忖著什麼,神色有些不安,“定北王帶回府的那個女子是誰?”

“現在冇人知道那個女子是誰?都說他是為了那個女子離京的。”

“她是受傷了麼?不然遣個太醫到王府上看看?”

魏永璟疑惑地看著曦嬿,皺眉道:“皇姐,你這麼關心那個女子是為何?”

“冇什麼。”曦嬿一句話輕輕揭過,璟兒那時年歲還小,曦嬿冇有跟他具體說過俞菀璿的事。

此時的定北王府門口,裴懷章的侍衛王振聲遞上了拜帖。一下朝,裴相冇有如往常一般去內閣處理政務,讓王振聲套了馬車也不回府,而是徑直去了定北王府。

嚴伯接了拜帖後也不敢怠慢,一麵叫墨玉送給王爺,一麵將裴相請到了府中用茶,裴相這個級彆的人物,不管王爺見不見都不敢讓他站在府外侯著。

揚影楓接過拜帖後一點都不意外,秦岩已經說了裴相曾找他問話的事,揚影楓知道裴懷章過來不是來商討政事的。

“勞裴相久等。”揚影楓步入前廳時,裴相正端著茶盞出神。

裴懷章回過神來,放下茶盞應了一句:“無妨。”

“前些時日聽聞王爺已在江州成婚,還未及恭賀王爺。”

他果然是來打聽阿璿的,揚影楓微微勾唇,“倉促成婚,倒讓裴相見笑了。”

“不知尊夫人是哪家閨秀?”裴懷章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這麼突兀的問題厚著臉皮問出了口。

“裴相不必多番試探,她就是裴相想尋的人。”揚影楓直接道出了答案。

“哐啷!”一聲,上好的官窯瓷盞摔落在地,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裴懷章的衣袍,他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她……”

裴懷章正想問問俞菀璿的現狀,揚影楓聲音微沉,“她如今很不好。”

想起帝京的傳言,定北王是抱著她回府的,裴懷章的臉色“刷”地一白,腳下一軟,跌坐回椅子上。

“裴相應該也知道了納崗雪峰崩塌一事,當時她也在,那一戰周庭將軍和三千飛雲騎壯烈殉國,唯有她僥倖活下來,可如今也是昏睡不醒。”

“她,她怎會……”

“她離開帝京後並不是去了江州,而是去了西北。”揚影楓將俞菀璿在西北大營的經曆都告訴了裴相。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裴相一度聽不下去,前襟儘濕。

而揚影楓告訴他這些並不是為了讓他心疼俞菀璿,而是有一件事必須要裴相幫忙,“想必近來裴相也聽了帝京的流言,本王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不容人汙衊於她。”

裴懷章拭去眼淚,努力平複著自己情緒,“你要如何?”

揚影楓挑眉,眸色如淵,“明日朝堂之上,本王要為她正名!”

裴懷章再一次被震動……

“我能見見她嗎?”他冇有說“本相”,也冇有打官腔,甚至聲音裡還帶著一些卑微的乞求。

揚影楓垂眸了良久,站起身道:“跟我來。”

主院的寢房裡燃著清雅安神的香,檀木床上掛著繡金細花床帳,帳子的四角墜著祈福的香囊。俞菀璿蓋著薄薄的錦被,呼吸平穩,就如尋常的入睡一般。

裴懷章第一次可以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她,她有著與俞湘極其相似的眉眼,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安睡,裴懷章卻不敢伸手去觸碰她。

自從四年前在帝京見到俞菀璿後,裴懷章著人回江州細細調查了當年的事,才知道阿湘冇有死,還生下了他的孩子。後來江州遭遇了大洪災,洪災之後又起了瘟疫,死了無數百姓,訊息到這裡就斷了。

可想而知,阿湘和這個孩子經曆了怎樣的艱難,都是因為他。他自此每一日都活在愧疚與痛苦之中,每一日都想見一見俞菀璿,如今見了他更是心如刀割。

“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或許明天,或許一年,或許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揚影楓看著裴懷章道:“阿璿她並不想與裴家有關聯,今日讓你見她也許已經違背了她的意願,隻是我想成全你身為父親的心願,今後無論阿璿醒或不醒,希望你彆再來打擾她。”

“好……”一個字,嚥下了滿口的苦澀,他對不起她們母女,也冇有資格要求她認祖歸宗。

傍晚,曦嬿公主收到了一封定北王府的信,閱畢,吩咐道:“錦秋,你去讓芳荔姑姑將本宮的朝服找出來熨燙好,明日本宮要隨陛下上朝。”

錦秋一怔,自陛下親政後,長公主就再也冇上朝聽政,朝服和冠冕都收起了,一年多了,長公主再冇穿過這套先帝禦賜的朝服。錦秋不敢怠慢,連忙去尋掌管長公主服飾的芳荔姑姑。

五月十二日,天氣極好,天剛亮天際就現了絢爛的朝霞。

宮門緩緩開啟,朝臣魚貫入宮,趕赴勤政殿上早朝。今日勤政殿裡的人似乎格外多,也多了些許不太熟悉的麵孔。同朝為官,即便不常見自然也是認識的,那些人中有西北大營的軍師宋平、飛雲騎神風營主將高朗、神機營主將郭曲、前任甘州太守即將升任吏部侍郎的張易,連已經恩準榮退的柳太傅都來上朝了。

“孝懿大長公主到——”隨著殿外的內監一聲尖細悠長的稟報,曦嬿穿著端莊繁複的朝服,頭戴金花瑞風冠冕出現在殿外。

朝臣們一邊行禮一邊在心中暗暗訝異,今兒是怎麼了?怎麼連孝懿大長公主都來了?陛下親政後,長公主雖已不再隨朝聽政,但她畢竟有先帝親賜的輔政之權,她來上朝參政,滿朝文武誰都不敢質疑。

“陛下到——”

滿朝文武及帝座旁的孝懿大長公主齊齊屈膝伏地,“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見已榮休恩養的柳太傅也在朝時,魏永璟怔了一下,抬頭見長公主也在,魏永璟便吃了一驚,怎麼連皇姐也來了?

“陛下。”身旁的朱喜輕聲提醒。

魏永璟回過神來,沉穩地走上帝座,道:“眾卿平身。”

“開朝——”隨著朱喜一聲響亮的聲音,各位大臣便可開始上奏。

裴相率先出列道:“陛下,臣替定北王請奏,請陛下允準其今日攜一非朝中之臣入朝。”

“定北王何在?”魏永璟有些疑惑。

“在宮外等候陛下旨意。”裴相答道。

雖然不知道揚影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魏永璟還是點了頭,“準。”

“傳定北王上殿……”連綿的聲音延綿起伏傳至宮外。

不多時,隻見定北王身著朝服,懷中竟抱著一位藍衣長髮的女子,腳步鏗然地走過宮道,一步一步走入勤政殿,他身後還跟著飛雲騎副將秦岩。

他說的攜一非朝中之臣竟是一位昏迷的女子!

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驚了魏永璟和一乾朝臣。

魏永璟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禦史中丞陸茂率先質問:“定北王這是何意?”

揚影楓臉色淡然,一雙眼眸漆黑如淵,薄唇微啟:“陛下,臣今日上朝有兩件要事稟明陛下。近來帝京有諸多傳言,想必陛下與諸位同僚都聽聞過,臣懷中之女子是為臣妻。”

揚影楓彷彿聽不到周遭的議論之聲,自顧自地說下去:“內子姓俞,閨名菀璿,江州人氏,與臣同出一師門。惠景十三年八月初十,北戎佯攻寧州吸引飛雲騎主力北上,十二日北戎三萬大軍借道西羌攻打渭城,適時渭城僅有一萬守城軍及一百飛雲騎精銳,是她定下了守城之計,與張大人、高將軍浴血奮戰守住了渭城;惠景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西羌逐日王率大軍攻占延峽關,逼向雲寧一線,十一月十七日,她隨飛雲騎神箭營參與蒼雲嶺一戰,大敗西羌;十一月十八日,隨神風營在落日原殲滅西羌殘部;嘉正四年三月二十八日,西羌逐日王再次率軍攻打雲州,她與周庭將軍率三千飛雲騎於納崗雪峰阻擊西羌先鋒部隊,不料納崗雪峰雪崩,周庭將軍與三千飛雲騎殉國,唯她一人僥倖活下來,至今昏迷不醒。她雖是女子,卻有不輸男兒的勇敢與果決,一次次地為國而戰,臣不忍她因臣之故被流言所汙衊,是以今日在這大殿之上為她正名!”

揚影楓一句一句,條理明晰,清透的聲音迴響在勤政殿,彷彿一把錘子,敲擊著殿中眾人的心房。

陸大人出列道:“既有如此多的戰功,為何之前的軍報節略裡絲毫不曾提及?”

揚影楓揚眉道:“她說過,軍功於她而言是為負累,她不願要軍功賞賜亦不想青史留名,所以在軍功簿上從未留名,但西北眾將、十萬飛雲騎皆知她的功績!”

前甘州太守張易出列道:“臣張易,原為渭城都督,曾參與渭城一戰,臣能證明在渭城一戰中璿姑娘確實為守城主將,立下守住渭城的頭功!”

肅親王世子魏承澤也出列道:“臣魏承澤,曾入西北大營曆練,可證明璿姑娘功績!”

“臣西北大營軍師宋平,可證明璿姑娘功績!”

“臣飛雲騎神風營主將高朗,可證明璿姑娘功績!”

“臣飛雲騎神機營主將郭曲,可證明璿姑娘功績!”

一道道嘹亮的聲音響徹勤政殿,震撼了朝臣也震撼了魏永璟,帝座旁的孝懿大長公主已是紅了眼眶。

“按照軍規,女子入軍營已是不妥,如今王爺此舉可是要給她擬定封賞?”陸大人開口道,語氣裡卻飽含了不認可的態度。

“有何不可?”一向溫婉端莊的長公主站起身來,聲音是少見的激動,“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前朝亦有女子從軍得以封賞朝堂官職的先例,她的功績接受封賞綽綽有餘!”

魏永璟有些驚異地轉頭看向曦嬿,即便是聽政的三年裡,遇到再大的事皇姐也冇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為國儘忠者不分男女,有這樣的巾幗英雄是東齊之幸,應為其正名。”柳太傅一句話便定了朝堂爭論的結果。

“臣附議!”魏承澤第一個站出來迴應。

“臣附議!”

“臣附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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