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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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下來!”
“我不!”
“下來!”
“不!”
“彆逼我上去找你!”
“好,下去就下去……”
因為害怕而漲紅臉的女孩抖抖索索地從坡度有點陡的伸縮梯上揹著身子爬下來。她同樣套著一件連帽衫,和蘇格蘭一樣。用兜帽把髮絲遮得嚴嚴實實,怏怏的樣子有幾分少年氣。
踩到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女孩一個趔趄,諸伏景光下意識伸手去扶,對方已經反應迅速地重新抓牢了把手。
她略帶吃驚地看著他停在半空的手。
場麵一時有點尷尬。
女孩很快又垂下腦袋,手裡還攥著那把榔頭,她對著諸伏景光的胸膛說話,好像他的臉長在那裡似的。
“我,我下來了,你有什麼事就、就說吧。”
青年盯著她低垂的小臉。
這種膽量,是怎麼有勇氣往家裡撿一個血淋淋的陌生人的?
他維持著冷漠的語氣。
“昨天的事,複述一遍。”
“啊?”
“快!”
“我,我……”
本想著不能態度太好,以免眼前人日後還會犯下相似的錯誤,這次是他,下次真的撈到徹頭徹尾的壞人怎麼辦?
可是眼瞅著對話完全冇辦法順利進行,諸伏景光終究放緩了語調。
“你會招惹想不到的麻煩的。”他道。
“時間不多了,先告訴我,昨天你遇見我的地方在哪?”
“我叫佑穗……”
“我冇問你名字。”
“非常對不起!”
“昨天的事?”
“呃,嗯,是這樣的,我是橫濱國立的研究員……”
“……也不用介紹任職情況。”
“……好的。”
女孩開始敘述。
佐久間佑穗,畢業於橫濱國立大學的研究員,目前還冇能擁有自己的實驗室,是“靠著之前其他發明的盈利來支援下一步研究”的學者。
諸伏景光:根本攔不住她的自我介紹。
她常年居家,偶爾在研究陷入瓶頸的時候會出門走走。
“這附近的彆墅之間都離得很遠,不需要和鄰居交往,非常安靜。”
說著這話,有冇有想過我是個真正的壞人的話,害死你簡直毫無後顧之憂?
景光如此想著。
女孩繼續講述自己昨天的行動軌跡。
“我看到你暈倒在車裡,以為你是心臟病突發了,那是會死人的!所以,我直接撿了塊石頭,砸碎了你的車窗!”
——兵荒馬亂的昨天,差一點就拿鐵絲撬開他的車鎖了,幸好乾到一半想起來不符合人設。
“嗯?”
這就是自己的普銳斯剛纔異常透風涼爽的原因啊。
“按理說這種情況一般是不需要賠償的,你需要嗎?出於人道主義,我也能給你一定補償……”
“之後呢?”
“之後我就把你推到副駕駛上,你可沉啦!接著一路開著你的車回來……幸好,雖然我是本本族,但是冇忘記怎麼開車呢!”
本本族,拿到駕駛執照後再也不摸方向盤的人。
“真厲害。”
“是吧!?”
這裡真的非常需要一個吐槽役。
不知不覺中拿出和善態度的青年很無奈,活出一副與世隔絕姿態的研究員很脫線,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帶進溝裡。
“上車!”
他乾脆道。
“什麼?”
佐久間佑穗揪緊自己過長的袖口,她舉起榔頭,又怯怯放下,眼中泛起的情緒是難以置信。
“你這人怎麼恩將仇報?!我都送你走了!”
“跟我走。”
景光轉身朝屋外走去。
“你是想要錢嗎?我受過綁架應對訓練的,我不記得你的長相,我們家也會出你想要的贖金……”
景光又走了回來。
他試圖去拉她的胳臂,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
青年隻好又板起一張臉。
“再不過來的話……”
他擺出一個凶狠的表情。
女孩登時跟上了。
“你這人好冇有良心啊,我的天……”
讓對方坐到副駕駛上,諸伏景光開口道:“指路,去昨天你發現我的地點。”
“啊?好吧。唔……出門先向左拐。”
踩下油門之前,他飛快地觀察了一下女孩的神情。
她好像又不怎麼害怕了。
令人發愁啊,這副好心腸。
——真令人發愁。
披著[佐久間]馬甲的枡山瞳無奈地歎氣。
——這樣敏感而好心,為什麼偏偏選擇做臥底啊。
在暴露方式未知,追兵不明的情況下,明明自身難保,還有心思回來挽救可能被你連累的路人嗎?
她明白青年這番表現的意思。
對[佐久間]的態度,是希望她不要把偶然當必然,失去對人的警惕心。
選擇回來,是要帶她去處理現場。
山間彆墅偏僻少人,同樣意味著車轍、足印等痕跡十分容易被追蹤。依據組織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風格,一旦發覺叛徒蘇格蘭在此停留,與他可能有牽扯的對象就會深陷泥潭。
然而,同樣的道理,青年在此停留的時間越長,要冒的風險也越大。
“諾,就在那兒。”
“那間彆墅?”
一幢白色的建築出現在景光眼中,他停下車,遙遙望著遠處的小樓。
“你瞭解那家的情況嗎?”
“什麼?”
“那裡有冇有人住?”
——正義的警務人員,真是有夠擔憂附加損害的。
“冇有。”
女孩搖了搖頭。
“你確定?”不是說和鄰居不熟?
“你看他家的車道,一條印子都冇有……最近好多天冇下雨了。要是有人來往的話,會有痕跡的吧。”
諸伏景光仔細觀察了一陣。
門窗緊閉。
確實冇什麼活動的跡象。
“我就是在那兒發現你的……”女孩指了指彆墅另一側,“距離他家大概二百米的地方。”
景光重新啟動汽車,開到了她說的地點。
離得近了之後,青年才發現,車道痕跡先不說,近看的話,小樓的院子雜草叢生,部分牆壁也有所衰敗。與其說是無人,更像是被徹底廢棄的房屋。
他回想起一路注意到的情況,感覺一陣頭疼。
隱約的車轍痕跡,幾個刹車印,大大方方地從女孩的彆墅一路展示到了這裡,稍有經驗的搜查者就能找到她的住處。
“我知道了,上車吧。”
“嗯?”
“先送你回去。”
畢竟距離隻有幾公裡,二人冇過一會兒就回到了女孩家中。諸伏景光在腦中飛速計劃,思考著各種可能。下車後,他對佐久間道:“我看到你後院的車庫裡有輛落滿灰的商務車,還能開嗎?”
“噢,柳生先生的備用車,可以的。”
那又是誰?
“車鑰匙呢,在你這兒嗎?”
“在,應該是掛在門後麵。”
“給我。”
“……行吧,畢竟是我砸了你的車窗。”
佐久間佑穗碎碎念著去拿鑰匙了。
“聽好了,下麵的話我隻說一遍。”
“嗯。”
“我現在開你的車走,半個小時後,你立刻報警。”
“啊?”佐久間愣愣地點點頭,忽然,她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不對,我早就報警了,我告訴過你了!”
“我知道你冇有。”
真的報警了,他現在也不必這麼為難。
唉。
青年接著低聲道:“我會去處理一遍附近的痕跡,你不要告訴警察見過我,隻說自己的車一覺醒來被偷了就行,明白嗎?”
“但是……”
“汽油和食物,還有療傷用品,那些東西你從哪兒來的?是後來自己開車去買的嗎?”
被一連串問題打得有點懵,女孩下意識回道:“不是,我總在家呆著,管家爺爺會給我定期送吃的,汽油也是他放在車庫裡的,怕出意外還準備了全套醫療用具……”
這次還暴露自己家境了啊。
“管家就是柳生嗎?”
諸伏景光無奈道。
“對啊。”
被保護得很好的富家小姐冇錯了。
“那很好,你也不知道自己少的東西去哪兒了,和車一樣。”
“哦哦,好。”
“監控器,你之前對準我拍攝的設備,視頻存在哪兒?”
“……我的電腦裡。”
“立刻刪掉,現在帶我去。”
將攝像頭重新安回女孩的電腦上,青年推開次臥的房門,他將床榻等恢覆沒人動用的樣子,把常規情況下普通人會收納的東西放回櫥櫃。
“嘶……”
由於頻繁的動作,傷口的疼痛一陣加劇。
從他開始輕車熟路地“偽造現場”之後,房屋的主人一直維持著一種震驚的模樣,直到這聲痛呼讓她回神。
“我來吧。”
她小跑過來,抱過他手中的鵝絨被。
“其實你不用塞回去,這是我在沙發上打遊戲的時候蓋的。”
“那你就放回沙發上。”
“……也不是說我故意拿用過的東西給你噢,我每週都送洗一次!”
“佐久間。”
“嗯?”
“……彆逗我笑了。”
青年伸手捂住自己的腰間,因著忙碌的一切,用於包紮的紗布和繃帶上逐漸滲出絲絲血跡。他白著一張臉,略顯虛弱地彎起嘴角。
當笑意在那雙漂亮的貓眼裡綻開的時候,刻意蓄上的成熟短鬚,裡世界的經曆造成的烙印,種種會於他身上留下陰翳的東西消失了。如果有第三人在場,則一定會意識到,眼前人,一直擁有著溫柔良善的本性。
一瞬過後,諸伏景光收斂了笑容。
“差點忘了,你處理傷口剩下的東西去哪兒了?也得處理掉。”
“在這兒。”
佐久間佑穗從雜物室裡提出一大袋醫療垃圾,青年挑出了一部分,指示她把剩下的丟進後院的焚燒爐。最後,他擦去了部分區域的指紋和足跡。
“等你報警之後,你就打電話給你的柳生爺爺,讓他接你回家,你家裡應該有不少保全人員吧?”
“有的。”
“那就好,冇有奇怪的人找上你的話,自然一切都好,如果有人向你打聽訊息,不管身份是誰,什麼裝扮,哪怕是你的親人,你都要一口咬定自己遇上了入室盜竊,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丟了東西很害怕,所以回家了,明白嗎?”
“明白了。”
“……如果還有人再三追問你,你就裝出猶豫的樣子……”
“怎,怎麼猶豫?”
女孩磕磕絆絆地真誠提問。
“現在這樣就行。”
“啊?”
“跟他們說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搞錯了,非要說的話,附近鄰居家好像有奇怪的動靜。”
“那間白色的無人彆墅?”
“嗯,冇錯,不要說你一定看到了什麼,就說好像有人,又好像冇有。”
“為什麼要這麼說?”她黑亮的瞳仁轉了轉,“哦!你想讓人以為你在那邊住了一晚上!”
這時候倒是反應又很快了。
“是的,我會先去那兒,製造出在那邊停留的假象……這件事你不用記得。”
“可是……這麼多事情,半小時夠嗎?你不會直接撞到來這邊的警察,然後被抓了吧!”
彆自動站到了正義的對立麵啊。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
“警方出警也要一定的時間的,我心中有數,你不用管。”
按計劃分彆時,青年拒絕了重新包紮的提議。他重複了一遍囑咐的內容:“我會在說好的時間之內處理好剛纔所說的一切的,你記得報警。”
他方纔已經把自己的車開到了一千米之外的隱蔽處,現在,屬於佐久間的黑色商務座後座上放著一些食物和水,除此之外,還有一袋處理傷口用過的醫療物品,
枡山瞳心緒蕪雜。
——要一個人去偽造混淆視線的所有嗎?
這四十分,掙得可真是不容易。
“少轉兩圈也冇什麼。”
在青年即將離開之前,女孩突然急急跑了幾步。
“什麼?”
諸伏景光降下車窗。
“車子印還是什麼的,你還要偽裝那個吧……但,最遲明天下午就會下雨哦。”女孩在駕駛位旁邊彎下腰,“我想起來之前天氣預報有說過的。”
青年怔了一下。
“這是個好訊息。”
他說。
——是啊。
否則我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地點?大雨會抹去許多痕跡。
“對了,你真有朋友在警視廳嗎?”
車子點火啟動,景光問站在門外的女孩。
“是真的。”
身量嬌小的研究員用力認真地點頭。
“她是機動隊爆裂物處理班的。”
“……不要什麼都對彆人說這麼詳細啊。”
不過。
是個令人心生感歎的巧合啊。
他也有朋友在那裡。
“再見。”
“還有,謝謝。”
黑色的豐田商務車從視野裡逐漸消失。
[佐久間佑穗]雙手插在兜裡,不言不語地站了一會。
——宿主?不走嗎?
——走。
她長呼一口氣。
——收尾什麼的,可不能讓紅方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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