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回 替縣主作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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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沈嘉盛的確有些奇怪,明明對相識不久的小路十分上心,但對自己的阿孃卻避之不及。
虞香珠心中不解,但還得替他掩飾一二:“表姑,不是表哥,不過是一個與表哥年紀相仿的客人。”
“也對。”蔣韻說,“你表哥既回來了,不可能不進去看我的。”
虞香珠露出無力的笑容:“是,表哥不會的。”心中卻又暗暗祈禱,但願方纔嘴碎的萬婆子勿要看到表哥纔是。
“麵好了,快進來吃罷。”姚三娘在裡麵喊道。
雨纏綿不停,下得雖然不大,體感卻漸漸覺得冷了起來。
離州城真正暖和的天氣,還冇有到來呢。
姚三娘晚上做的熱湯麪,羊骨熬的湯底,熬得爛爛的羊肉,撒上芫荽,香氣誘人。
虞香珠先吃了一口湯,才發現阿孃在湯裡放了胡椒。
放了胡椒的羊湯,有一種辛辣的口感,讓人覺得胃口大開。
表姑蔣韻卻憂愁道:“也不知道表哥在路上可有吃的,可有避雨取暖的地方。”
虞香珠一口麵,咽在喉嚨中,差點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她表姑這句話,好像顯得她和阿孃一點都關心阿爹似的。
表姑是冇看到阿孃早起時,雙眼有些紅腫嗎?阿孃和阿爹二十年的夫妻,恩愛如初,阿爹出遠門,阿孃能不牽掛?她今晚都打算替阿孃熏安神香,好讓阿孃睡個安穩覺的。
虞香珠將麵吞下,纔不慌不忙道:“表姑莫要擔心,我阿爹在外麵收香料,走的路線都是相熟的,沿途都有相熟的人家或是客棧留宿,不會流落街頭的。”
蔣韻的神情仍舊鬱鬱:“可表哥走時,就穿一件薄衫……”
姚三娘這才說:“我替他備了外衣的,表妹莫要擔心。”
蔣韻這纔有了些許笑意:“那表嫂想得可真周到。”
表姑這一頓操作,虞香珠頓時覺得碗裡的湯麪都不香了。
表哥沈嘉盛不願意見表姑,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
怪怪的,可偏偏又讓人有一種無力感。
沈嘉盛戴著蓑笠,懷裡抱著銀葉罐,小心翼翼的避開淺淺的水坑,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回書院。
書院後麵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小路和他的祖母甘婆婆就住在這裡。
沈嘉盛推開門,對上小路哭得紅腫的眼睛。
往日那個古靈精怪的小路,今日因為祖母的突然病倒而露出了真實年齡纔有的慌張。他茫然若失的坐在床榻上,看向沈嘉盛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彆擔心。”對自家阿孃冇有什麼感情的沈嘉盛將自己的鴨公嗓壓得低低的,“你還記得虞姐姐嗎?她配製的香料很厲害,隻要熏上她配製的香料,甘婆婆就會很快好起來的。”
“真的嗎?”小路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沈嘉盛說著,目光在房子裡搜尋,“屋中可有炭盆?可還有炭?”
“有是有,不過隻剩一些些炭了。”小路說。最冷的時候院長憐惜他們,給了幾斤炭度日,已經足夠好了。但嘉盛公子要炭盆做什麼?
沈嘉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腦子裡回想著以前家中仆人熏香時的情形。
熏香算是一件繁瑣的事情,他隻隱約記得大概要做什麼。
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懊惱,方纔應該要請教表妹一二的。
罷了,如此情形下也不可能規規矩矩按照熏香的步驟來。
小路找來炭盆,在沈嘉盛的吩咐下將炭燒燃。
燒炭時,躺在床上的甘婆婆斷斷續續地不斷咳嗽,一直不能安睡。
小路雖然十分疑惑,但他十分信任沈嘉盛,愣是咬著牙,一句話都不說。
炭幾乎燒成灰燼,沈嘉盛從銀葉罐裡取出香料,直接埋進灰燼裡。
香氣嫋嫋而出,小路驚歎:“好香啊。”
香氣很快便充滿狹小的房子,小路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他此時並非置身這狹窄破敗的房子裡,而是在院長那大大的,放滿書籍的書房裡。院長的書房裡,似乎也總有一種好聞的香氣呢。
虞姐姐做的香,竟然也這般好聞嗎?小路想起自己上回坐地起價的事情,不禁有些許羞愧。
香熏了約莫一刻鐘,方纔一直咳嗽的甘婆婆漸漸的不咳了,小路靠近祖母,握著她乾瘦的充滿繭子的手,感受祖母的氣息漸漸平靜下來,而後漸漸安睡。
小路驚奇地瞪大眼睛,虞姐姐可真真是厲害!她做的香,竟比醫館裡醫工開的藥方子還有效!
但,這香很貴吧……今日祖母突然病倒,他光是請醫工來看病、抓藥,就已經花光了他積蓄的跑腿錢。
小路不安地看向沈嘉盛:“嘉盛公子,這香買成多少錢?我……”
“不用擔心,這錢就權當是我借你的,待你長大後,再還給我。”沈嘉盛說。
小路眼中頓時浮出淚光:“嘉盛公子,謝謝你。”
沈嘉盛接受了小路的謝意:“不必客氣,不過以後你得更加努力的讀書。”
小路答應下來,沈嘉盛見甘婆婆安穩下來,便想著離開:“這香不能時時刻刻熏著,明日亦是這個時辰再熏香,就像我這般熏,你可懂了?”
小路應下來,看著沈嘉盛離開。
其實嘉盛公子不過才比他大九歲,卻已經飽讀詩書,做事沉穩。
小路抿了抿唇,嘉盛公子就是他的榜樣,將來有一日,他定然會像嘉盛公子一般出色的。
沈嘉盛戴著蓑笠,準備快走回寢舍時,迎麵走來一人。
沈嘉盛眉眼輕動,看著對麵的常軼群。
自從上回那件事之後,常軼群便很少出現在他麵前。
今夜,是看他獨自一人,便又起了欺負他的心思嗎?
沈嘉盛緊緊的攥起拳頭,冷眼看著常軼群。
常軼群撐著一把桐油傘,傘下的臉卻是嬉皮笑臉的:“沈賢弟,這般晚了是從何處回來?”
“與你無關。”沈嘉盛厭惡常軼群,是半點都不想與他有交集。
“沈賢弟彆著急,我今夜尋沈賢弟,是有事,急事。”常軼群說,“沈賢弟文采斐然,愚兄是想,請沈賢弟替愚兄作一篇賦。”
“不可能。”沈嘉盛厭惡得要走。常軼群這廝,尋他作賦,決不會有什麼好事。
“沈賢弟若是要走,愚兄也不強留。隻是沈賢弟在喜鵲街上的親戚,恐怕就不會那麼好過了。沈賢弟的親戚,是賣香料的吧?沈賢弟初來乍到離州城,恐怕是不省得,這離州城中最大的商行,就是我常家開的。聽說虞家的香料,大半都是從我常家拿貨的呢……”
沈嘉盛眼眸裡猛然淬了冷意:“常公子,你我之間的私事,勿要牽扯我家的親人。”
常軼群唇角微揚:“沈賢弟,此前我躲著你,可不是因為我怕你。”
夜雨冷冷,無情的浸濕了沈嘉盛的衣衫。
他問:“你要作何賦?”
“縣主,住進陸家的縣主。”常軼群說,“我要你,替縣主作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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