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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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掩護自己的真實行蹤，布魯斯前往大都會時乘坐的私人飛機在他離開星球日報不久便起飛，他則選擇開車沿著先鋒大橋駛往哥譚，回到韋恩莊園時已經臨近傍晚。

偌大的韋恩莊園空蕩寂寥。

瘦削的老人拿著一把園丁剪，不緊不慢地打理著月季花叢，透過宅邸前廳的落地窗，隻能看到他挺拔如蒼鬆的背影。

布魯斯換下西裝，在大廳等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走到花園旁邊的空地，一邊拿著稿紙寫寫畫畫，一邊來回踱步。每在原地轉幾圈，就抬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阿福。

阿福耐心地剪折花枝，就好像冇聽到身後故意加重的腳步聲。他當然能看出布魯斯有話想說，但他也隻是個猝不及防被出走三年纔回家的孩子告知要終生從事高危事業的、有著一點小小的報複心理的、耳聾眼花的老年人罷了。

他心裡默數：3、2、1——

“克拉克·肯特！”布魯斯大聲控訴，“克拉克居然跑去大都會當一個小報記者！”

阿福哢嚓一聲剪掉即將綻開的花苞。

他仿若無事地拿起掃帚，把花苞掃進堆疊的枯枝殘葉裡。

“小得可憐的公寓，全身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刀的衣服，都這麼窮了，他居然還拒絕回韋恩莊園任職！”布魯斯氣沖沖的，抱著手臂又轉了一圈，“他難道覺得我在求他嗎！我本來就不願意讓他回來！他彆指望我會偷偷接濟他！”

阿福放下掃帚，無視掉耳邊的抱怨聲，拿起噴壺給花叢澆水。

“……阿福！”

老人終於抬起頭，看向麵前態度強硬卻滿心不安的青年，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冇有人會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踏入一條註定充滿黑暗的道路，”他說，“少爺，這比自己經受苦難還要殘酷得多。”

十幾年後的蝙蝠俠或許會認為這句話字字真切，但年輕氣盛的布魯斯·韋恩還無法對此感同身受。

他隻是執著地反駁：“我不是克拉克養大的孩子。克拉克是韋恩家的園丁，這是他本就該做好的工作。”

阿福平靜地掃了他一眼。

“既然這樣，或許我也該學習肯特先生，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他在工作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布魯斯有一瞬間的慌亂。

他張了張嘴，想要補救點什麼，最後卻倔強地冇開口。

就這樣讓阿福離開也好，布魯斯自暴自棄地想，本就不該有任何人被自己連累。他的父母因他的一時膽怯成為犯罪巷的亡魂，誰又能保證阿福——他最重視的家人——不會同樣因他一意孤行的勇敢受到傷害？[1]

老人不再說話，彎腰收拾放在地麵的工具，冇去管蹲在旁邊試圖幫忙的大少爺。

直至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他才慢悠悠地轉身往回走，落在空氣裡的聲音輕飄飄的。

“我永遠不會讚成你選擇的道路，少爺。”

“但我真心為你感到驕傲——”

“並始終希望我的幫助能讓你在這條路上走得更平穩些。”

……

布魯斯吃了今天第二頓嘗不出滋味的飯，嚼著食物，思考自己應該怎麼跟阿福道歉。

吃完，他自覺地把餐盤端到廚房門口，看著阿福忙碌著烤餅乾，努力措辭好半天，艱難地憋出一句：“我今天買下了星球日報。”

阿福的動作一頓。

他為自家少爺缺失的語言能力，發出一聲由衷的歎息：“希望未來的韋恩夫人不會被你氣到逃婚……韋恩莊園擁有小少爺的希望該不會要靠領養吧？”

布魯斯理直氣壯地假裝自己冇聽懂阿福在說什麼。他還年輕，冇道理這麼早就要麵對長輩的催婚。

“星球日報是大都會成立最早的報社，”他堅持繼續剛纔的話題，“二十九年前，星球日報起了一場大火，在此之前的所有記錄都隨這場大火一同消失，包括全部的舊報紙、員工檔案和圖像音頻。”

久遠的時間讓許多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很少有人記得，曾經第一個報道疑似超人存在的媒體，正是大都會的星球日報。

那時的超人似乎還不像現在這樣高冷，會主動跟路人搭話，對著鏡頭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甚至還接受過星球日報記者的專訪。

循著這個線索，布魯斯化名尋訪了許多人，各處打聽當年的資訊，拚拚湊湊地，發現了超人與大都會之間存在的千絲萬縷的聯絡。

超人往往隻會救援世界各地由自然災害或意外事件造成的嚴重事故，可是在大都會，即使是一隻小貓爬到樹頂下不來這種尋常事都經常能看到超人出手。

然而，二十九年前，星球日報發生火災時，超人卻從始至終都冇出現。

那場火災的規模不大，除了星球日報被燒燬的諸多資料外，唯一造成的後果就是某個意識到要放許多天假的記者激動之下崴了腳。冇人呼喚超人，自然也就冇人會質疑超人為何不出麵救火，但結合超人先前對大都會的緊密關注的事實，他的缺席便顯得尤為可疑。

而在那場火災發生之後，近十幾年的案件報告中，超人在大都會出現的頻率便與其他城市冇什麼不同了——紅披風不再終日飛翔在大都會的上空，神明自此對人類一視同仁。

或許會有人覺得布魯斯這種理論完全是以超人的行為有蹊蹺為前提的牽強附會，但布魯斯絕不相信巧合。如果說之前查出的資訊隻是讓他有所懷疑，那麼在去過星球日報一趟，確認了二十九年前的報社資料被那場大火燒得極為乾淨、哪怕連一份底稿都冇留下之後，這種懷疑就逐漸變為了確信。

阿福放下手裡的餅乾托盤，表情同樣嚴肅起來。

但他倆冇再說話，對視一眼，拿出桌上放置的稿紙，用寫字的方式簡短交流。

——誰都知道超人能聽見整個地球的聲音，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朝著天空喊一聲“超人救命”就有可能引來鮮豔的紅披風。在哥譚的黑市，簡單易攜還能隨時自燃的不留痕稿紙已經成了人手必備的剛需品。

[蝙蝠裝備的設計稿已經初步定下，我會在蝙蝠洞完成蝙蝠戰衣的最終組裝工作。下個周法爾科內家族計劃在哥譚灣舉辦一場違禁拍賣，蝙蝠俠會將這群人繩之以法。]

阿福看著稿紙上的文字，欲言又止。

他深刻反思自己這些年對布魯斯的審美教育，最後決定把問題歸咎於托馬斯老爺的遺傳基因。

[就決定是蝙蝠了嗎，少爺？或許你可以考慮下貓咪。黑貓警長聽起來就是個挺不錯的稱呼。]

[NO！蝙蝠俠是黑暗！是恐懼！是複仇者的化身！不是抓老鼠的小貓咪！]

布魯斯把字母全部大寫，表達自己的抗議。

[世界需要用恐懼來維持和平秩序，但這種恐懼不應當來自神明。蝙蝠俠將撕開超人的偽善外衣，用人類的力量驅逐罪惡。]

阿福的目光十分包容。

他側過身，讓出身後的廚房。本該放著菜譜的地方擺了一本育兒百科書，正好翻到中間的某一頁，彩色加粗的銅板手寫體在陽光的映襯下格外清晰。

[如何應對青少年中二期——做一位耐心傾聽的家長]

布魯斯疑惑地望向廚房，然後嘴角一抽，把稿紙自燃後遺留的灰燼扔進垃圾桶，咬牙切齒：“我就知道克拉克冇丟掉這本育兒書！難怪我當年怎麼都冇找到，他居然把書藏在廚房！阿福，你怎麼也跟克拉克同流合汙！”

他抻著胳膊，腳尖踩在廚房外的地板，整個人與地麵呈十五度角傾斜著，利用高超的體術，成功在冇有進入廚房的前提下把書拿到手，偷偷瞄一眼阿福的表情，看到老管家始終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上揚的趨勢，在心底悄悄鬆了口氣。

“我要把這本書扔進書房的碎紙機，”他宣佈，“然後把碎片放到克拉克的公寓門口。”

這樣說著，布魯斯卻冇往書房走，整理書頁的動作甚至算得上小心翼翼了，推開博古架頂層昂貴的宮廷手柄鏡，用瓷器擺件輕輕壓住書的封皮。

然後繼續放狠話：“等我忙完就去拿碎紙機。”

阿爾弗雷德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他目送著自家少爺打開藏在落地鐘後的暗門，戴上呼吸麵罩，走進為隔音而做成全真空模式的地下蝙蝠洞。

為了避免引起超人的注意，改造蝙蝠洞的工程進行得極為隱秘，其中大部分裝修和設備都是由布魯斯自己設計和組裝的，將實用性的原則貫徹到底，完全冇考慮過舒適度的問題。

這樣陰森、悶熱、死寂的真空環境，停留幾分鐘便會出現強烈不適的身體反應，而布魯斯卻彷彿感受不到這些，徹夜呆在蝙蝠洞裡，舉著沉重的錘子敲敲打打，潛心研製適合戰鬥的蝙蝠裝備，直到天色大亮才願意回臥室補眠。

阿福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轉而思考起把蝙蝠洞調整到適宜溫度的方法。他慢慢走到博古架前麵，拿起那本育兒書，準備把書放到二樓書房的收納櫃裡。

“都這麼大了，”他低聲自言自語，“還是冇改變用古董壓書的習慣。”

有些時候阿福感歎布魯斯成長得太快，晃眼間就變成了出類拔萃的青年，藏起滿身傷痕不顧一切地往血淋淋的刀尖撞；有些時候阿福又覺得布魯斯還是記憶裡總在鬧彆扭的倔強小孩，受再大的委屈也不吭聲，但被克拉克隨口調侃一句就氣得滿臉通紅。

畢竟十二歲布魯斯小少爺看到克拉克手裡育兒書時的反應，跟剛纔幾乎完全相同。

大概是韋恩莊園太安靜了，老人時常會想很多事。但他看起來總是從容不迫的，收拾過書房便回到餐廳，準備再烤一盤小甜餅，作為布魯斯下次拜訪克拉克的伴手禮。

既然克拉克不再是韋恩家的員工，就理應遵守紳士的待客之道——哪怕被自己養大的小少爺如今與紳士這個詞的距離遠比泰晤士河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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