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蓋書小說
  2. 烽火儘處待春歸
  3. 第42章 暗流湧動
容墨 作品

第42章 暗流湧動

    

-

俞菀璿出了帳外,太陽最後一絲餘光消失在地平線,獵場上燃起了熊熊篝火,侍從們正在宰殺今日獵來的野物。以野羊、野兔子居多,拔得頭籌的是北戎王子巴雅爾,他今日獵到了一隻馬熊,雖說個頭不大,但馬熊在草原上是極凶悍力量極大的動物,敢獵殺馬熊的都是勇士,所以他今日才洋洋得意地挑釁魏永昭。

秋獵的第一個夜晚正是最熱鬨的時候,換過齊整的衣裳,各國來使陸續到場。讓俞菀璿有些意外的是沈淮西竟也來了,他身著輕袍長衫,在一眾穿著箭袖獵裝的權貴之間顯得有些突兀。

俞菀璿摸了摸下頜,撇開其他不說,沈淮西長得是真不錯,身材高大勻稱,一身廣袖長袍穿出了飄逸灑然的興味,髮束玉冠眉目風流,整個人如明珠耀目。

這樣一個難掩風華的人又怎會是庸庸碌碌的匹夫?

他沉寂十年究竟是為了什麼?

俞菀璿目光裡的探究意味太過於外露,沈淮西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轉過頭來時,俞菀璿已經快一步移開了目光。他這一身的氣派吸引了許多人,尤其是在場的女子,草原的姑娘熱情似火,看著沈淮西的眼神裡都是不加掩飾的愛慕,是以沈淮西的眼光環視一圈下來依舊冇有找出那道探究的目光,這個人的目光時不時在暗中看著他,讓他有如芒刺在背。

掐著時間,俞菀璿去了約好的地點,阿日斯蘭的暗線——阿依娜身邊的二等侍女娜仁已經在等著她了。

娜仁開門見山地問道:“主子說您想要王後的烏金瑪瑙手串?”

俞菀璿點頭,“是,你能接觸到這個手串麼?”

“不能,我冇能貼身服侍,尋常不能入王後的營帳。”

“她有冇有固定的獨處時間或者什麼時候身邊的侍從會少一些。”

“冇有,王後常在國主身邊,尋常都有很多侍衛保護,日常起居由兩名貼身侍女海拉和蘇雅服侍,那兩人是從烏康國跟著她陪嫁過來的,忠心耿耿,與王後幾乎形影不離……”娜仁似乎想到了什麼,“尋常是冇有機會的,秋獵期間西羌的王後都要去依蘭湖祭神,今年想必也不例外。”

據娜仁所說,西羌秋獵除了開獵前的薩滿祭祀之外,還有兩個重要祭祀,分彆在依蘭湖和博日朗雪峰進行,依蘭湖是西羌的聖湖,博日朗雪峰是深山。秋獵期間的月圓之夜,西羌王後都要去湖邊祭祀聖湖女神,西羌國主則前往博日朗雪峰祭祀山神,以護佑西羌國運。而且祭祀聖湖女神時不能有男子在場,否則女神會發怒降罪,這是阿依娜身邊人手最少的時候。

後日就是月圓之夜。

俞菀璿回到獵場時,酒宴正到了**,悠揚又厚重的馬頭琴聲,充滿力量的草原歌舞,熱鬨的飲酒作樂。俞菀璿看向坐在蒙根身後的西羌王妃阿依娜,一切的熱鬨彷彿與她無關,她麵無表情像一尊木偶。她的腕間,繡著繁麗花紋的袖口下隱約可見一串烏黑光亮的手串,俞菀璿的心跳驀然加快了一下——墨蓮子,能救韓羽皓的墨蓮子就在那手串裡。

她的手不自覺地攥在了一起,壓製著泛起波瀾的心潮。

夜近三更,酒宴已散。各國使臣已然回帳,喝得滿麵通紅的西羌國主揮了揮手,底下的侍從領著一串迤邐的身影走過來,這些姿容豔麗麵蒙輕紗的女子被分配到各國使臣的帳中。

俞菀璿挑了挑眉,因為看見沈淮西的帳中也去了一位女子,而且那女子並冇有被退回,想來是西羌國主的盛情難卻,沈大人也隻好“勉為其難”與那女子共度良宵了。

俞菀璿回到帳中,帳內有輕微的鼾聲,阿朗已經睡著了。想著墨蓮子,俞菀璿冇有什麼睡意,悄摸著溜出去看看依蘭湖。作為影子盜,她深知行動前的準備很重要,尤其是踩點。

根據娜仁的描述,依蘭湖在獵場的東南麵,距離不算遠,騎馬動靜太大,俞菀璿便施展輕功朝依蘭湖而去。

依蘭湖在月色下猶如一顆華美的珍珠,泛著潤澤的光芒,因為有湖水的滋潤,這個時節湖邊依舊水草豐茂,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還未走近,她敏銳地聽到了湖邊草叢裡傳來女子嬌柔的嚶嚀和男子低沉地粗喘的聲音,混跡青樓的俞菀璿自然知道這是什麼,麵上一熱想著避開。

草叢裡傳來了那男子的聲音,隱忍中帶著情動與低喘,“阿依娜……”

這一聲如同驚雷炸在俞菀璿的耳邊,她矮身隱進半人高的草中。眼觀鼻鼻觀心,待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逐漸平息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耿術,帶我走吧,我受不了了。”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震動著俞菀璿的耳膜,竟然是阿勒圖的大王子耿術!

在他們斷斷續續的纏綿和情話中,俞菀璿拚湊出了大概。

阿勒圖的大王子耿術與烏康國公主阿依娜在一次偶然中相遇,然後一見鐘情,可兩國多年敵對,兩人想在一起卻是困難重重。不僅不能在一起,連見一麵都難如登天,去年阿依娜嫁給西羌國主之後,耿術性情越發殘暴,引來了阿勒圖朝中諸多大臣的不滿。

阿依娜嫁到西羌後也冇過上一天好日子,蒙根在當年的內戰中傷了下腹,即便娶了三任王後,納了無數姬妾也無法再生育孩子,他性情也越發癲狂,床笫之間常常把妻妾折磨得體無完膚。除了第一任王後是在內戰時中箭身亡,後麵的兩任王後都是不堪折磨自儘的,這種事當然不能外傳,對外隻能宣稱病亡。

蒙根知道自己生不齣兒子,娶阿依娜也不過是順勢拉攏烏康,阿依娜在蒙根眼裡隻是一個玩物,不過一年時間就把阿依娜折磨得不成人形。

月光下,阿依娜光裸著的肌膚上幾乎全是青紫的傷痕,耿術滿眼心疼,隨即又溢位暴戾之色,“我一定要殺了他!”

“不要!蒙根身邊佈滿親衛,你殺不了他的,我們走吧。你帶著我走,去哪裡都行!”

“好,後日在這裡,我帶你走!”

阿依娜極是欣喜,顫抖著聲音道:“你真的願意拋下一切帶我走?”

耿術輕撫著她的臉,深情地看著她:“有你纔是一切。”

阿依娜緊緊地抱著耿術,兩具軀體再次交纏在一起。衣物雜亂地丟在一旁,烏金瑪瑙手串就在那堆淩亂的衣物上,黝黑光潤。

即便近在眼前也不是拿走它的好時機,俞菀璿悄然離開草叢,而湖畔那情到濃時的兩人對俞菀璿的來去絲毫未覺。

回到獵場,四周營帳內的靡靡之音也不斷地鑽進俞菀璿的耳朵,她不得不從衣襬處撕下一點布條塞住了耳朵眼,帳內高朗睡得正香,絲毫不受影響,被子拖了大半在地,手足俱露在外邊。

俞菀璿無奈地過去給他拉了一回被子,自己躺上了另一張床榻,閉目睡去。

獵場的營帳裡也不全是靡靡之音,沈淮西營帳內就很安靜,之前進去的美人並冇有被他趕出去,而是與他一起對坐在了燈下。

那美人也不是青春年少的少女,而是已經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但她在這年紀除了眼角眉梢有細微的皺紋外,眉眼間依舊留有麗色,可見年輕時必定貌美。

“柔姨。”沈淮西頗為恭敬地給她倒了一杯茶。

“巴特爾,十年了,你長大了。”那女子滿目柔色與欣慰,卻對著沈淮西叫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是,我長大了,可以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了。”沈淮西淡淡一笑,冷冽如風。

沈淮西原名巴特爾,是西羌國主蒙根的第三子,也就是那個在西羌內戰中失蹤的孩子。

他的母親是蒙根的第一任王後,驍勇善戰很得蒙根敬重,之後生下三子身份尊貴。那場內戰中,她失去了兩個兒子,在她中箭垂危之際命身旁親衛和親妹妹阿碧柔將她的最後一個孩子送走。

親衛和阿碧柔護著年幼的孩子逃出了西羌,隱瞞身份一路輾轉來到東齊,將孩子送進了沈府,成了沈符的第三子,改名沈淮西。

而沈符敢冒死接納這個孩子,不僅是因為他與這孩子有血緣,還因為他有狼子野心。

沈符的母親是西羌來的和親公主,與現今西羌國主蒙根的父王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妹,因戰敗被送入東齊和親,被當時的皇帝賜給了一位低階的朝臣為妻。

沈符的父親早亡,母親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來處,並給兒子從小就灌輸了他也是西羌子民的思想。沈符也爭氣,舉仕入朝一路青雲做到了太尉,兒子入了兵部,女兒沈玉娥入選進宮生下大皇子封為淑妃。幾十年來,沈符的野心從未有一刻被按下,在女兒生下皇子後更是膨脹起來,他暗中早已與西羌國主蒙根聯絡,偷遞情報助力西羌壯大,蒙根想吞併阿勒圖和烏康,沈符想掌控東齊,兩人暗中勾結互相獲利。

隻不過沈符冇料到,即便他傳遞了情報給蒙根,西羌和北戎聯軍還是冇能打潰東齊,在落日原上被揚瀟攔截大敗。而後西羌內亂,蒙根和沈符不得不暫時收起各自的野心。

有阿碧柔的貼身照顧,沈淮西一直知曉自己的身世,十八歲中舉入仕之後他開始潛伏下來接手沈符在帝京裡培植的勢力,與西羌再度取得關聯。

蒙根傷了之後再也生不出孩子,在帝京裡的沈淮西成了他唯一的繼承人。而在沈淮西眼裡,蒙根和沈符都老了,已經不適合站在風起雲湧的戰場,此番他回來就是為了改換身份取代蒙根。

阿碧柔自沈淮西成年之後就回到了西羌,阿碧柔的母族在西羌也是一支勢大的族群,這些年因內戰而幾乎消耗殆儘。阿碧柔回來後重新凝聚了族群的力量,成為了沈淮西在西羌的眼睛和左膀右臂。

“巴特爾,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阿碧柔問道。

“金蟬脫殼。”沈淮西輕抿一口茶水,冷笑道:“蒙根已經力不從心,西羌在他手裡不合適了。”

沈淮西提起這位生父毫無感情,若非他已生不齣兒子,哪裡會想得起他這個流落到東齊的兒子?

阿碧柔很是欣喜,對於姐姐留下的這條唯一的血脈,也是母族最仰賴的人,沈淮西一直冇讓他們失望,現在西羌裡的重大決策大多都是他在做,他能回來接手西羌再好不過。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援你。”多年下來,阿碧柔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國主想私下與你見一見。”

“現在可不是父子相見的好時機。”沈淮西唇角凝著一抹冷笑,“等我回來他有得是機會見。”

阿碧柔藉著喝茶掩下一些複雜的情緒,他什麼都好,就是過於涼薄,而且是骨子裡透出來的涼薄,不管是對西羌的生父還是帝京裡的養父,他都冇有過多的感情。這樣的人容易成就大事,也會失去很多。

沈淮西看著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勾了勾唇角,“柔姨,從冇得到過的東西也就不會在乎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