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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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鈴狠狠磕了兩個響頭,“主君明鑒,這是奴婢昨日侍弄花草時不慎沾染的。”

沈氏闔著的眸子睜開一條縫,手中的佛珠轉的飛快,瞥了一眼江朗。

江慵輕笑一聲,好似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玩笑,“在何處學的?把那些花苞撕扯粉碎,就是你說的侍弄花草?”

她明明是在笑,江惜卻感覺其中如同寒冰一般噴薄而出的涼意,駭得她脊背發涼。

“慵姐兒,你平日規矩是怎麼學的,在長輩麵前咄咄逼人?”

周玉容攬著江惜,麵露不滿。

“二娣婦,連老夫人都冇開口,這堂上哪裡輪得著你來端長輩架子?”

鄭漪冷聲道。

周玉容縮了縮脖子,也不敢繼續吭聲,心道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轉了心性,叫她有些認不出了。

“好了,”周朗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三丫頭,這些下人做事不仔細,回頭叫你姐姐罰一通便是。”

“何苦給她扣上這樣一頂謀害族親的帽子呢?”

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江慵垂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其中的寒意,卻依舊放低了姿態,恭敬道:“自然不止這些,叔父稍候。”

“枝桃,帶進來吧。”

枝桃聞聲,便領著一粗壯漢子入了廳中。

那漢子一張方臉,生得十分憨厚老實,他一進門,便結結實實地衝主座兩位磕了幾個響頭。

“小的叫佟添福,在家中排老二,貴人們喊我佟二便是。”

周玉容率先認出了佟二,紅唇登時血色全無,攬著江惜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掐的她生疼。

江惜麵露不滿,可在看見周玉容的臉色後瞬間噤聲,不敢抱怨半句。

“托貴人們的福,小的如今在府上餵馬,後院的馬匹都是我照料的。”

江慵輕輕囁嚅起來,淚珠好似斷了線般,打濕了身上的襦裙。

“二叔父,佟二老實,若非他與慵兒說,慵兒哪能想到自己的姐姐,竟能害我呀。”

江慵是侯府幾房女兒中,容貌最為出挑的,如今這梨花帶雨地一落淚,就連江朗也不免對她憐愛了幾分。

“三丫頭,你先彆哭,與叔父細細說來。”

“那日馬兒受驚後,我在屋裡歇息,聽佟二有事來稟,便讓他隔著簾子與我說,可他卻說,卻說……”

江慵連連泣下淚珠,一副十足的嬌嬌模樣。

江惜見狀,生怕江慵哭的江朗心軟,於是抽了抽鼻子,正欲落淚。

半晌,卻不見一顆淚珠滾落,她驚恐地瞪圓了眼睛——方纔哭得太久了。

“二老爺,三姑娘年歲小,這事聽了害怕,叫小的來說吧。”

佟二接了江慵的話。

“昨日午時,小的見日頭好,便去草料房中準備搬兩垛草出來曬曬,卻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從偏門摸了進來。”

“小的以為是偷馬的賊人,就屏氣在門後躲著,準備擒住他,正欲動手的時候,看見竟然是個姑娘。”

“那姑娘身量小,躲在矮牆下極為不起眼,但是小的偷偷從門縫裡瞧見了,她手中捧著一條絲絹,裡麵不知裹著什麼。”

“她用手沾著,在三姑娘平日常用的馬匹的口鼻處都點了兩下。”

佟二說的真情實意,花鈴的臉色驟然煞白。

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殊不知隔牆有耳!

“那姑娘走後,小的去看過了,可是小的瞧不出什麼門道,隻能約莫瞧出她是大小姐房裡的丫鬟,想著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便將此事拋於腦後了。”

“殊不知,殊不知竟然害得三姑娘遭了這般禍事啊!”

周玉容的臉色也不好看,她以為花鈴辦事穩妥,便安心將倒垂蓮花粉交予了她。

可這小蹄子竟然這樣不小心,竟然直接叫人拿捏住了把柄!

周郎沉著臉,憤恨地瞪了眼花容失色的周玉容。

“佟二,你看清那賊人的臉了嗎?”

鄭漪厲聲問道。

“小的看到了。”佟二跪伏在地上,毫不猶豫道。

“那你抬起頭來,瞧瞧是不是她?”

畏畏縮縮抬起頭,佟二順著鄭漪的目光扭過頭去,對上了花鈴驚恐地雙眼。

他陡然從地上蹦起來,指著花鈴道:“就是她!小的看的真真的!”

“好你個賤婢,竟然做出這等齷齪事,若知你窩藏禍心,就該早早將你發賣了!”周玉容怒喝。

江慵冷聲道,“一個小丫鬟,若無人授意,如何敢去坑害自家姑娘?”

她話中有話。

周玉容奮力把江惜從泥潭中拉出,卻又被江慵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拖拽了回去。

“三丫頭,你究竟是何意?”

周玉容不滿道。

這大房的慫貨,從哪裡借來的膽子,今日竟然敢與她公然叫板?

“三丫頭,你年紀尚輕,這樣的小賤蹄子最易有些花花腸子,說不準呢。”

徐芷嵐出來幫腔,畢竟明麵上,她還是站二房的隊的。

“咱們都是一家人,怎麼會害你呢?”

“一家人?”江慵目色沉沉,昔日皇後威嚴的氣勢看得徐芷嵐都不免有些膽顫。

“既是一家人,三叔母為何能在這鐵證前瞎了眼,為二房開脫呢?”

“看來在三叔母心中,一家人也是分個遠近親疏吧?”

鄭漪護女心切,眸中閃過一絲怒意,“你們兩房這樣欺辱我們,莫不是真當我們大房是軟柿子,任你們拿捏嗎?”

她一抬手,兩個身材壯碩的女子便自門外而來,一左一右地架起花鈴。

那是鄭漪隨軍時跟隨左右的武婢,生的十分健壯,拿捏花鈴就好似拿捏一隻小雞仔般。

“把她送去人牙子那裡,挑個最賤的地方發賣了去。”

鄭漪厲聲道。

江慵心中暗暗給鄭漪豎了個大拇指,繼而又看向江惜。

“從犯已然發落,你這主犯又該當如何呢?”

江惜驚恐地抬起頭,白嫩的手緊緊攥著衣袖,一道紅痕浮現而上,“我,我,我跟你賠不是了……”

“若是我摔下馬斷了氣,難道姐姐賠個不是,我就能再活過來嗎?”

“你這樣不依不饒,究竟想作何?”

江慵看向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沈氏,後者疲倦地捏捏眉心,擺手道:“慵丫頭,此事交由你定奪吧。”

“既然祖母發話了,那依妹妹看,就上軍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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